破鞋

　　麗媛做了新嫁娘，嫁給了天柱。天柱對她很好。

　　天熱了，天柱買來新紗裙，穿在麗媛身上，麗媛成了村子里最漂亮的一朵花；天冷了，天柱噓寒問暖，添衣加被，麗媛臉上幸福的笑容成了一朵花。

　　麗緩是幸福的。

　　但幸福的麗媛有層隱憂，就像一顆炸彈埋藏在心里，時刻都有可能炸毀她所有的幸福。

　　事情還得從上一年說起。去年6月15日，鎮(zhèn)上趕集，麗媛打扮得漂漂亮亮與姐妹們一起去湊熱鬧。一到集市上，姐妹們就立即被琳瑯滿目的商品所吸引，再加上人群的你擁我擠，還不到十分鐘時間，麗媛就與姐妹們失散了。不過，麗媛并不擔心，回家的路少說也走了幾十回，連彎彎角角都清楚。于是，麗媛再投身于集市中，挑選自己喜愛的、有用的商品。待到夕陽西沉，人群散去，麗媛才盡心而歸。誰知，就在歸家的路上，麗媛出了事。她被一個蒙著臉的黑大漢劫持到旁邊的樹林里，任憑她百般掙扎，怎敵黑大漢強勁而有力的雙臂。黑大漢粗粗地做完那事，看見麗媛滿臉的淚水，似乎動了憐惜之心，用衣袖小心翼翼地替麗媛擦拭淚水。就在那時，麗媛趁黑大漢不注意，狠狠地在黑大漢的手臂上咬了一口。黑大漢疼得直叫，但他也沒對麗媛怎樣，放下麗媛，悄悄走了。

　　失了身后的麗媛，回到家中，自知無臉見人，蜷縮在屋里，半月都沒見人。

　　半月后，麗媛心情稍微好了點，走出了家門�？�，不知怎地，村子里卻已傳開了麗媛被強奸的事實。

　　起初，麗媛的父母還不敢相信，四處尋找制造謠言的人。后來，看到麗媛整日哀聲嘆氣，才知道事實的真相，也只好陪著麗媛一起流淚。

　　接著，天柱托媒人來提親了，表示不嫌棄麗媛的過去。以前，天柱也來提過親，但麗媛的父母嫌天柱家窮，嫌他母親是個婆婆嘴，也就沒答應�？涩F(xiàn)在，麗媛都已失了身，還能嫁什么好人家。無奈中，麗媛的父母點了頭，問問麗媛，麗媛也含淚答應了。

　　幸好，天柱對麗媛很好，也從不揭麗媛的傷疤。只是，天柱母親有些婆婆媽媽，常常在背后說三道四，說麗媛嫁到她家簡直丟盡了她家的臉；或是說天柱鬼迷心竅，撿了雙破鞋還當寶……麗媛聽著，只能把悲痛和著淚水往肚子里吞，臉上卻強作歡顏，笑對婆婆，誰叫自己有錯在先！

　　這樣，一過就是一年。這一年里，麗媛雖然有過婆婆帶給她的悲傷，但大部分時間她還是快樂的，天柱對她確實太好了。

　　一年后，天柱要外出打工，家里那三分兩畝地實在供應不上三人的吃穿，何況天柱還想讓麗媛過上好日子。

　　走的那天，麗媛依依不舍，送了天柱一程又一程。最后，天柱停下腳步，用手指輕輕刮了刮麗媛的臉蛋，說：“傻老婆，別送了。過上一年半載，我就回來，到時咱倆一起過好日子�！�

　　麗媛笑了，可笑后的麗媛終究沒等來天柱所說的好日子。

　　天柱走后，麗媛一個人服侍婆婆。婆婆本就看她不順眼，沒有天柱在身邊，更是變本加厲。只要麗媛稍微有事做得不夠好，就大聲斥罵，或是雞蛋里挑骨頭，冷嘲熱諷。菜咸了點，說麗媛敗家子；菜淡了，說麗媛想餓死她；麗媛起晚了，說麗媛懶鬼；麗媛起早了，說麗媛趕去找相好的；麗媛帶著一副苦臉，說麗媛咒她早死；麗媛裝著一幅笑臉，說麗媛存心取笑她，讓她不得安生……

　　所有的這一切，麗媛都忍著。她想，等天柱回來了，就好了。

　　但，她忘了一點，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。

　　那一天，太陽很好，麗媛趕著鋤了一天草�；丶視r已經很晚，婆婆沒飯吃，一肚子氣窩在心頭。麗媛正準備燒飯，卻突然記起外面還曬有一雙鞋，夜里霧氣濃，容易濕。麗媛想，先收回鞋子，再來燒飯�？僧斔�走出門外，婆婆可惱了，她以為麗媛不愿燒飯，就讓她餓。于是，一場天昏地暗的罵開了場，罵出了麗媛的祖宗十八代，罵得麗媛狗血淋頭。麗媛不答話，只是坐在灶前，燒火做飯。而婆婆還不解氣，最后，竟搶過麗媛手中的鞋，重新扔回門外，還捶手頓足、擲地有聲地罵了一句：“真不知我們家阿柱，一雙破鞋，有什么好要的�！�

　　此話一出，立即勾出了麗媛所有慘痛的回憶，那片樹林，那個傍晚，那個黑大漢，還有婆婆的的污辱，都一同幻化成無邊的羞恥，一點一滴攻擊著麗媛的自尊心，蠶食著麗媛生的欲望……

　　麗媛走了，抱著那雙破鞋投了河。河水嗚咽，唱著悲傷的曲子，唱出了麗媛父母流不盡的淚水，唱出了全村人的惋惜和悲嘆，也唱回了驚聞厄耗的天柱。

　　天柱回來了，坐在他跟麗媛曾經的新房里。房里很暗，天柱沒開燈，只是一遍遍地摩挲著手臂上一個小小的疤痕，淚水無聲地淌了滿滿一地。

　　不久，天柱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