悠悠鞋墊情

　　天寒地凍，我不由地想起逝去已五年的阿婆，想起阿婆給我縫制的暖洋洋、軟綿綿的御寒鞋墊……

　　我的阿婆是一個飽經(jīng)風霜、自強不息的客家女子。阿婆的祖籍在廣東河源，出身于一個中等富裕家庭。阿婆天資聰慧，年少時上了私塾，讀過四書五經(jīng)。天有不測風云，正值阿婆豆蔻年華時，一場災(zāi)難降臨阿婆全家，阿婆的一位哥哥因嗜賭成性，輸?shù)脩K重，變賣家產(chǎn)也無法償還賭債，無奈中阿婆只好遠嫁南洋�？墒呛镁安婚L，南洋一場瘧疾，叫阿婆的前夫撒手歸天，悲苦的阿婆在好心華人的幫助下，攜帶幼子搭乘海輪回到故鄉(xiāng)�；啬锛液螅�阿婆備受冷眼相待，忍聲吞氣地過了幾年苦日子，在一位熱心鄰居的介紹下，阿婆北上江西嫁給了我的爺爺，與爺爺相依為命在小鎮(zhèn)開了一間縫紉店，日子過得平平靜靜�？墒�，災(zāi)難再次降臨在善良、勤儉的阿婆身上，爺爺英年早逝，留給阿婆的是一群未成年的孩子和一筆數(shù)目不小的債務(wù)，以及無盡的苦難、歧視，阿婆在萬般無奈的現(xiàn)實面前，只是堅持，忍耐。新中國成立以后，苦命的阿婆總算把苦日子熬到盡頭，父親、叔叔、姑姑先后參加了工作，阿婆從此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
　　阿婆是十里八鄉(xiāng)公認的熱心人，喜歡施善積德，每逢鄰里吵架，她都會上門耐心地調(diào)解；哪家經(jīng)濟困難，只要她知道準會東拼西湊幫其解決，阿婆的善良、熱心得到了大家的尊重，村里的男女老少都熱情叫她三英嫂。阿婆的針線活是村里最有名氣的，阿婆不論是縫補衣服，還是縫制鞋墊，一針一線，疏密相間，邊角修整，均衡適度，漂亮實用。

　　每年的中秋節(jié)過后，阿婆總要翻箱倒柜地尋找一些破舊的衣衫給我們兄妹做鞋墊。阿婆把破舊衣衫的紐扣一個一個地剪割下來，留做縫補衣服之用，然后把破舊的衣服拆開一塊一塊地洗干凈，我們兄妹幾個放學回家后，阿婆就叫我們坐在一起，拿出幾根準備好的稻草稈，叫我們脫下鞋襪，阿婆便坐在椅子上，雙手托起我們幼嫩的雙腳，用稻草稈測量我們的腳板長度。稍后阿婆便按照我們各自的腳板長度在紙板上勾畫出鞋墊的模型。阿婆蹲下身子，托起我們幼嫩雙腳用稻草稈測量我們腳板的情節(jié)，至今，使我們難忘�？p制鞋墊前，阿婆便把一塊一塊干干凈凈的破布重重疊疊地堆壓在一起，然后放上一塊壓布石穩(wěn)穩(wěn)當當?shù)貕涸诓济嫔希�直到壓得平整為止，阿婆拿著粉筆沿著鞋墊模型的紙塊在破布上臨摹下來，便用剪刀小心翼翼地裁剪好布料，一針一線地給我們兄妹縫制鞋墊。

　　在我們兄弟年幼時，由于人多勞力少，家境過得較為貧苦，是生產(chǎn)隊出了名的超支戶。白天，阿婆要為我們做飯，侍弄家務(wù)，種菜喂豬，只有到了晚上阿婆才有時間給我們兄妹細心縫制鞋墊。當時，家鄉(xiāng)較為落后，沒有電燈，只有靠微弱的煤油燈火照亮，阿婆戴上老花鏡，細細心心地縫制著。有時，我們兄妹做完作業(yè)就會依偎在阿婆的身邊，一邊看阿婆縫制鞋墊，一邊聽阿婆講遠古的故事。阿婆邊講故事邊縫制鞋墊，我們兄妹幾個聽得津津有味，不知不覺到了睡覺時分，阿婆催促我們上床睡覺，而她自己默默地縫制著張張鞋墊，直到半夜時分。有時我睡夢醒來，看見阿婆仍舊在煤油燈下，縫制鞋墊。見我醒來，阿婆只是微微地笑一下，叫我趕快睡覺，明天還要上學去。我躺在床上，翻來覆去睡不著，煤油燈一直亮個不息，阿婆還在一針一線地縫制著鞋墊，我感激的淚水忍不住流了出來，發(fā)誓長大后一定要好好報答阿婆的撫育之恩。

　　日子過得真快，妹妹初中畢業(yè)后，便在家中待業(yè)，父親為了鼓勵她自謀職業(yè)，買了臺縫紉機叫她學縫紉。阿婆憑著早年裁剪縫衣的功底，當起了妹妹的師傅，手把手地教妹妹如何鎖邊走線。自有了縫紉機后，阿婆為我們縫制鞋墊不再像以前一樣一針一線地辛苦了。阿婆用縫紉機縫制的鞋墊漂亮、得體，頗受眾人喜愛。我的一位遠房大伯在廣東梅州市農(nóng)工商任經(jīng)理 ,回家探親后，專門拜見阿婆，看到阿婆縫制如此漂亮的鞋墊，執(zhí)意拿兩雙說是要做個樣品，叫他們的公司參照生產(chǎn)出口換匯。

　　參加工作以后，隨著物質(zhì)生活的改善，我也開始裝扮著自己，買皮鞋、穿西裝，可是年事已高的阿婆仍然每年給我縫制幾雙鞋墊。每逢回家看望阿婆，阿婆總是對我問寒問暖，關(guān)心我的工作，關(guān)心我的生活，教育我要認真做事，老實做人。回單位時阿婆總要送我出村口，送了一程又一程，臨上車時，阿婆拿出藏在胸口的鞋墊交給我，囑咐我要時常替換鞋墊，抵御寒冷，保持鞋內(nèi)干爽清潔�？吹桨⑵乓还找还盏剞D(zhuǎn)身回家的身影，我的心碎了，我雙手捧著鞋墊，久久不放……

　　如今，阿婆離我們遠去了，阿婆的音容笑貌時常映入我的眼前，每當我想念阿婆時，只是拿出珍藏在衣柜里一雙阿婆在去世前半年給我縫制的鞋墊，撫摸著整潔的鞋墊，似回到了阿婆的身邊，一股暖流涌上心頭。我真情地感激阿婆對我一生的教誨，對我殷切的期望，是阿婆的無私、博愛和善良影響著我對工作執(zhí)著追求，對人生充滿企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