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的虎頭鞋

    中國鞋網(wǎng)12月19日訊：一進家門，看到母親正忙著往她的虎頭鞋底上涂油漆，一下一下認真極了，頭發(fā)絲上還沾了點白漆，在陽光的照射下耀眼極了。

    母親做的虎頭鞋堪稱一絕，雪白的千層鞋底，用心裁剪的深色布料做幫，鞋面上是精心刺繡的虎頭形狀，精神抖擻的吊角眼睛，俏皮可愛的花花鼻子，微微含笑的威風(fēng)嘴巴，用綢布抽成的招風(fēng)耳朵，還有眉頭中間的威武“王”字，讓人一見就心生愛慕。親戚朋友誰家生了孩子抱了娃，無一例外會來我們家討要母親做的虎頭鞋。大冷的冬天，給孩子穿上連腳褲，再套上雙虎頭鞋，精神抖擻！

    當(dāng)年家里窮，姥姥姥爺都得去隊里干活掙工分養(yǎng)家糊口，母親就利用放學(xué)的間歇給家里納鞋底做穿戴。家里只能供一個孩子上學(xué)，大舅義無反顧地把機會讓給了她。母親說，不用去地里拼命受累，干點家務(wù)理所應(yīng)當(dāng)。一個冬天母親就把家里七口人這一年要穿的鞋做出來了，那時都是用麻袋裝鞋的，一個冬天得做兩麻袋！我沒試過用麻袋裝布鞋，可是我能想象得出母親年輕時勤奮地納鞋底的樣子。我還知道，之所以在冬天把一年的鞋都做好，是因為到了地里有了綠芽芽的時候，母親放學(xué)以后又得背著竹筐到處去打豬草了。

    以前我以為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人都這樣，可等我結(jié)婚后，看了婆婆的手，才知道像她們這般年紀的人，也可以這樣年輕和光潤。最讓我震動的是，我的婆婆是個農(nóng)民，而母親，是我們這座小城為數(shù)不多的女科局干部。每當(dāng)母親提起往事，我都忍不住拿起母親的手細細地撫摸，她的手掌很厚，每個手指的骨節(jié)都比其他地方粗一些，手心和手背都粗糙得厲害，每到冬天，還會裂開很多的口子，有時流膿，有時滴血。

    生活條件好了，可母親一直沒把針線活撂下，一閑下來，她就會找廢布、打袼褙、剪鞋樣、納鞋底、繡虎頭、做虎鞋。左鄰送一雙右舍送一雙，親戚朋友有了小孩，也會來討要幾雙。我曾經(jīng)給她算過，一雙不太復(fù)雜的小鞋，從打袼褙到成品，最快也要六天，幾乎每天回家都能看到她坐在窗前納底繡花。我勸她歇兩天，她總是不高興地嘮叨起來，借口無非就是人家孩子等著穿或是閑著沒事之類，時間久了，也就不愿惹她不高興了。

    前年，母親內(nèi)退了，有了大把大把的時間，可她的身體卻日漸衰老了，血壓高了，腰背彎了，步履也蹣跚起來。這時，人們都勸她應(yīng)享享清福，趁著這幾年身體還硬朗就多出去走走逛逛。她宛然一笑，未置可否。只有我知道，母親怎么舍得把時間消磨在休閑上。

    她的關(guān)節(jié)不好，腱鞘炎又犯了，疼得她連手指都蜷不起來了，可她還非要拗著做小鞋。別的程序還好說，納鞋底是最需要氣力的，可她愣是忍著疼痛一針一針地納，誰勸也不聽。就這樣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用了一年的時間，她做成了五十多雙小鞋，有大有小，有肥有瘦，有軟底有硬底，還分成春夏秋冬不同季節(jié)，虎狼狗貓鴨子等不同的動物，放在十幾個鞋盒子里，工藝品似的珍藏著。

    看著看著我們都明白了，母親這是給自己未來的外孫提前做準備呢。用她自己的話說，“以后小家伙出生了，我的腿腳再不好了，哪兒還有時間啊，先準備下，到時用到了穿起來也方便。這千層底啊，怎么也比買的鞋子舒服�！碑�(dāng)時我和妹妹都已結(jié)婚，還沒有要孩子的打算。我們倆暗暗約定，不管賣的鞋如何氣派、漂亮，也一定給他們穿姥姥親手做的虎頭鞋，她做多少我們的孩子就穿多少。

    可孩子生下來以后，母親提前做的鞋一雙也沒派上用場，因為兩個孩子的大腳丫是出乎尋常的又大又肥，那些小鞋最大的也套不到孩子的腳上。于是，這幾十雙鞋子就這樣擱置起來了，難為母親還得一雙一雙重做。恰巧遇到需要的人，母親也不吝嗇，搬出來如數(shù)家珍，最后的結(jié)果是一一送出去，拿走鞋的人都說，就算穿不著，當(dāng)個工藝品擺擺也好啊。于是母親開心地笑了。

    我兒子生在去年春天，一直穿姥姥親手做的衣褲和鞋子，迄今十四個月，一共穿過十六身棉衣、十多身秋衣秋褲、八九個肚兜、二十八雙鞋子，用過二十多床小棉被，戴過四頂帽子，都是姥姥一針一針親手縫制的。

    現(xiàn)在，兒子會走了，穿鞋越來越費，不出十天，就能把鞋底給踢爛。為了讓新鞋結(jié)實漂亮，母親又給新做的鞋底涂上了一層白白的油漆，看了這一院子的小鞋，我的心都醉了。